赵文举.导读
(赵文举，吉林伊通县中医院原院长，一生研究黄氏医学)
一代哲医、鸿儒黄元御，一生医学著作甚丰，传世者凡一十三部。出身书香名门，幼承祖训，灵根夙植，少负奇志，聪慧颖悟，闻道独早。深邃《易》、《老》之道，妙解《素》、《灵》之奥，将天地人三才同构，一理同气，一元运转，人体升降出入、盈虚消息，与天地同化，维系全息态势。法象者，莫大于天地；变化着，莫大于四时；悬诸著明，莫大于日月。纤芥之吾身，一太极也，广纳须弥而不迫窄，万物皆备于我矣。天人一也，未识天道，焉知人理，故善言天者，必有验于人，然则善言人者，亦必有验于天矣。人秉天地之中气而生，天之在我者，五行之德也，地之在我者，五行之气也。
黄帝、岐伯、越人、仲景之书，争光日月。涤滤玄览，空明研悟，考镜灵兰之秘，讵读仲景《伤寒》，灵台夜辟，玄钥晨开，独悟四圣之心源。
崇阳尚中，阴易长而阳易消，阳气衰则水寒土湿，脾陷胃逆，中气堙郁，枢轴弗运，四维莫转，升降反作。鸟飞而上，鱼潜而下，火则上炎，水则下注，浊气逆上，清气陷下，人之衰老病死，莫不由此。
天之大宝，一丸红日，人之大宝，一息真阳，医家之药，首在中气，扶阳抑阴，泄水补火，己升戊降，黄潜于中宫。
脾升则肝肾亦升，故水木不郁；胃降则心肺亦降，故金火不滞。火降则水不下寒，水升则火不上热，平人下温而上清者，以坎阳离阴独斡乎中气也。却病延年之法，莫妙乎此。
中者，坎阳离阴交媾之媒，此意得之《灵》、《素》，读唐宋以后书，未易生兹妙悟也。
黄氏于《经》、《史》、《子》、《集》无不淹贯，乃都昌上士，莱国鸿生，史服经衣，探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之奥，仪仗仁巢，发三辰五嶽之灵。远绍汉晋文体风骨以著书立论，悬解经典，运以骈四俪六之体势，锦心绣口之华章，虑周而藻密，章法严谨，阐释剔彻。每部书首之自序文章，可谓篇篇皆成雅作，閎大广博，妙远渊微，性灵所致，挥洒自如，跌宕起伏，独迈前贤。
《杝元》当是汉晋赋体的精品，通篇文采高古，气势磅礴，汪洋恣肆，仰观吐曜 ，俯察含章，溯其往古，酌其来今，旁及万象。字字珠玑璀璨，句句金声玉振，乾光耀彩，文运璘彬，以扬天地之大化，继古圣之匡维也。
文以载道，每部书，每篇医论皆妙语珠贯，佳联璧合，朗朗爽口，心开目明，记忆深刻，既明医理，又享美文，文之为德也，大矣。四圣而后，一火薪传，郁郁乎文哉，尚有几人欤？
其所以能铸就医学伟业，为后世留下宝贵而丰厚之医学文化遗产，成为医学宝库中一颗灿烂的明珠，包含着诸多因果关系。
首先是天资聪明睿智，青襟之岁抱负高远，有奋至青云以功业兼济天下之宏愿，为其来日发展奠定了基因。
二是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，恰值而立之年，踌躇满志之时，偶撄目疾，见误庸医，精明障蔽，左目失明。往日仕途功名之路被阻，金榜题名、风云际会之希冀无期，可知当时是多么无奈与绝望，陷入郁闷羁愁之境遇。穷且益坚，不坠青云之志，于沉寂逆境中决然奋起。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，凭其渊博之文化底蕴，从此踏上迢迢之岐黄路，谴此骎骎之岁年。
三是精勤不倦，珍惜分阴，研田为农，管城作君，枯心于尺素之中，殚精于寸颖之末。日月忽其不淹兮，春与秋其代序，春雪才收，秋露忽零，星斗屡易，弦望几更，垅阴促节，急景催年。多少暮鼓晨钟，数不尽黄卷青灯，犹而茫若，仰钻莫从，真宰恍惚，未得其朕。凿山枉道，涉水迷津，历尽弱水三千，乘宝筏终达觉岸。
四是释典著书往往失地远客，所以景况萧零，旅怀索落，时而遇事辍笔，腹稿荒残，零落不追。时而停笔怆怀，中宵而叹，念昔先人，悲悯来者，以沉郁偃蹇之身，岿然独在，赖此尺籍，以消长日，凭此寸颖，以遣烦冤。萧萧古寺，落落荒斋，感岁月之已晚，伤春秋之欲暮。当伯玉知非之时，值孔子学《易》之秋，事与之判，年与之齐，慨世短而心长，念身微而愁剧。
五是龙湖已去，圣藻犹存，世厉三古，人更四圣，苇绝简乱，遗文颠倒，错落舛互，经传而意晦。昔远词文，义閎体博，末学粗工，卒难寻绎，而医法渊源自此而始，斯书得以流传，实乃苍生之幸。
六是反复研读四圣医典，识其梗概，渐悟医源，当其午夜篝灯，心源默辟，擢笔灵飞，抚几神蓦，砉然天开，磔然理易，于是凿先圣未雕之璞，探千秋永坠之奇。青阳初谢谢，朱夏方来，上临赫日，下拂炎风，益以披裘带索，食玉炊桂，鼻头出火，心下如痗。焚膏油以继晷，恒兀兀以穷年，天道酬勤，不负苦心人，崇琬珪于怀抱之内，吐琳琅於毫末之端，四圣之书淆乱移正，条绪清分，旧文按部，新义焕然。遂使旧疑雾除，宿障云消，蚌开珠露，沙落金呈，千载重明，日月光天，山河丽地，古圣医传，昭然若揭，衷群言之淆乱，回苍生之颠沛也，遂作轩岐之功臣，越仲之高弟。
七是悟透医源，宗四圣之心传，昭其大德，作生人之大卫，而运以精思，达以卓论，抉天人之奥，寻坠绪之茫茫，旁征而远绍，障百川而东之，廻狂澜于既倒。长生久视之法，祛病延年之术，于此而通，不必远访崆峒，遥羡蓬莱也。
八是以道济含灵，精勤著书立言，匡正苦寒之弊，为其平生三不朽事业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，苦其心志，仅十阅春秋，书成十四部(《玉楸子堂稿》现未刊行)，计一百零一十一卷，二百零二十五万言。其卷帙之浩繁，剖判之透彻，理论之精确，孰与伦比？既竭诚于诊务，又勤奋于笔耕，且左目失明，中虚体弱，加之大半时间远客他乡，可知当时景况何等孤寂与辛劳。却以羲和追日、精卫填海之志，超凡不舍之精神，日就月将，践行其以良相之心而为良医的初衷和诺言。以其极强烈之历史责任感，丈夫有志，抱杜钦、杜炤之痛，胸臆约结，郁沦奥渫，何以为欢，求为医经药录。于是，冥心于冲虚之表，骛精于恍惚之庭，刳心刻意，启先圣之玄扃，论书册以抒怀，垂文章以行远也。错简移正，谬误删除，条绪清分，恢复原貌，古圣医法得以正本清源，来者传承有序。非第消永日而谴劳思，抑亦康济斯民之术也。
九是省彻人生，觑破得失，论成注毕，则以变泣为歌，破愁为笑。人之情，已富者不美，已贵者不荣，朱紱无忧，绿萝长亲，摊卷朗吟，其乐无穷。吾今而知，莫富于山林之士，莫贵乎烟霞之人，此中真意，正自可悦也。世之最长者，得意之事，往往于失志之中，有得意之乐，若使得志，则必失意，若使得意，则必失志。圣人无全功，造化无全能，与其得志而失意，不如得意而失志。二者不可兼，宁舍彼而取此，此中得失，不足为外人道也，此中忧乐，未易为俗人知也。
向使身都通显，则今段奇功，淹没于晏安豫乐之中矣，何以有此！然则穷愁著书，是乃岐黄之灵，仰以彼苍之心，又何怨焉。失者得也，穷而暴富，莫加于此，拥旄万里之荣，南面百城之乐也。
尝自比肩古人，感慨抒怀，追远思今，溢于言表。嗟乎！往者虞卿违赵而著《春秋》，屈原去楚而著《离骚》，然后知当时之失意，皆为后此之得意无穷也。向使虞卿终相赵国，屈原永宦楚拜，则《离骚》不作，《春秋》莫著，迄于今，其人已朽，其书不传，两人之得意，不如其失意也。
然文信不迁，《吕览》弗著，西伯非囚，《周易》何传，是乃巴蜀乃不韦之乐地，羑里乃文王之吉宅也。
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济天下。固当牢骚于创始之日，亦必愉快于勒成之时者，志励丁年，书竣苍首，十仞作井，一篑成山，此亦烟岚著书之士，最为破涕而笑者也。
呜呼！有一代之功业，有千秋之勋猷，任兼将相，望重国家，宣沙漠之雄伟，驰丹青之荣誉。荣则荣矣，无何而古墓为田，松柏成薪，丰碑已断，绿字无存，传观故实，不能考其姓名，远综先典，莫或搜其轶事。念沦桑之更变，叹陵谷之迁移，其间宏才远略，丰功伟烈，生而光显，殁而泯灭者，不知几何?三不朽事业，殊不在是，与其收功臣之带砺，享良相之茅士，不如永日啸歌逍遥于黄叶青山下也。
当世安乐之人，其得天者诚厚。然隙驷不留，尺波电谢谢，生存而处华屋，零落而归山丘，身与夕露同晞，名与朝华并灭，荆棘狐兔之中，樵牧歌吟之下，其为安乐者焉在。窃以为天之厚安乐之人，不如其厚羁愁之士。
《四圣心源》乃坤载先师集诸书理论大成之作，四圣医法精华之会粹，是理法方药、脉因证治与临床之缜密结合，是济困扶危，祛病延年之金石秘箓，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。
以通玄之妙笔，写济世之婆心，微言大意，语语自圣经出，却语语自心坎中出，医见之为医，玄见之为玄。
高山流水，千古知音，一脉相承，全书贯通易医同源而异流，与百家诸子殊途而同归，智炬长明，别开洞天，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。唯深也，故能通天下之志；唯几也，故能成天下之务；唯神也，故不疾而速，不行而至。援其奥賾释经论医，信手拈来，如行云流水，法圆而理通，头头是道，虽百虑而一致。
<中气解>首创黄芽汤，坐镇祖庭，职司中皇运转回环、升降出入之权，四维之药随证裁入，还铅聚汞，龙虎回还，婴儿姹女之交，媒在黄婆。所谓发千钧之弩者，由一寸之机，转万斛之舟者，由一桪之木也。
全书自阴阳、五行开篇，至内、外、妇之百病，以崇阳尚中、抑阴泻湿为唯精唯一之理论宗旨、学术核心理念，道立于一，一以贯之于始终。故经日：根于中者，命曰神机，神去则机息，根于外者，命曰气立，气止则化绝。出入废则神机化灭，升降息则气立孤危，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，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，旨哉斯言也。
书中不乏诸多石破天惊、震聋发聩之箴言警言，读来宛若先师面对面之耳提面命，洗耳恭听，瀹吾灵性，益吾心智，直如金针暗渡，醍醐灌顶。
<阴阳变化>清浊之间，是谓中气，中气者，阴阳升降之枢轴，所谓土也。
<五行生克>其相生相克，皆以气不以质也，成质则不能生克矣。此开鸿濛之论也，未见于诸家之书。
<脏腑生成>祖气者，人身之太极也。祖气初凝，美恶攸分，清浊纯杂，是不一致，厚薄完缺，亦非同伦。后日之灵蠢寿夭，贵贱贫富，悉于此判，所谓命秉于生初也。
此论首开人类遗传基因学理论先河，肇端于此。
<厥阴风木>故风木者，五脏之贼，百病之长，凡病之起，无不因于木气之郁。木为水火之中气，病则土木郁迫，水火不交，外燥而内湿，下寒而上热，下之则寒湿俱盛，上之则风热兼作。
<少阴君火>补肝之血则宜温，补心之血则宜清，补肺之气则宜凉，补肾之气则宜暖，此定法也。血根于心而藏于肝，气根于肾而藏于肺。心火上热，则清心家之血；肾水下寒，则暖肾家之气。
此论悉本四圣心法，内外感伤，百变不穷，溯委穷源，不过六气所变化耳。以五脏、六气、气化施以寒热温凉，楚河汉界、泾渭分明，渠谓一派温热，不分四时乎！三百年来对黄氏医学之迷惘、曲解、抑或道听途说也。
但土虽克水，而百病之作，率由土湿，湿则不能克水，而反被水侮。土能克水者，惟伤寒承气一证，其余则寒水侮土者，十九不止。
方其上热，必有下寒，以水火分离而不交也。见心家之热，当顾及肾家之寒。
<少阳相火>凡上热之证，皆甲木之不降，相火本自下行，其不下行而逆升者，由于戊土之不降。
<太阴湿土>阴易盛而阳易衰，故湿气恒长而燥气恒消。阴盛则病，阳绝则死。
<阳明燥金>辛金化湿者，十之八九，戊土化燥者，百不二三。是以仲景垂法，以少阴负跌阳者为顺。反胃噎嗝之家，便若羊失，其胃则湿而肠则燥。
<太阳寒水>水以蛰藏为性，火秘于内，水敛于外，是谓平人。癸水温而壬水寒则治，癸水寒则壬水热则病。
内伤者，病于人气之偏，外感者，因天地之气偏，而人气感之。
<目病根原>眼病疼痛，悉由浊气逆冲。头目之痛者，甲木之邪也，甲木不降，相火上炎而刑肺金，肺金被烁，故白珠红肿而热滞也。脾升胃降，则在中气。中气者，脾胃旋转之枢轴，水火升降之关键。济其燥湿寒热之偏，则中气治矣。
水寒土湿，脾陷胃逆，升降倒置，乃先师论治百病之基本病因病机，其理论渊源究竟奚在？完全源于天人一理、五运六气天人同化的自然观。论曰：土生于火，而火灭于水，土燥则克水，土湿则水气泛滥，侮土而灭火。水泛土湿，木气不达，则生意盘涩，但能贼土，不能生火以培土，此土气所以困败也。血藏于肝而生化于脾，太阴土燥，则肝血枯而胆火炎，未尝不病。但足太阴以湿土主令，足阴阳从燥金化气，湿为本气而燥为化气，是以燥气不敌湿气之旺。阴易盛而阳易衰，土燥为病者，除阳明承气外不多见，一切内外感伤杂病，尽缘于土湿也。
五行之性，火燥而水湿，太阴脾土，升自水分，因从水分而化湿；阳明胃土，降自火位，因从火位而化燥。太阴之湿，济阳明之燥，阳明之燥，济太阴之湿，燥湿调和，中气轮旋，是以胃纳脾消，吐利不作。证之临床，毫发不爽。
此先师之真知卓见，其理明白昭晰，于医理之园觉彻悟也，故苦口喋喋，诲尔淳淳。
至于其方药悉本于长沙，故有《长沙药解》之作，莫不以理立论，以论立法，以法立方，以方组药。承仲圣经方奥蕴予以化裁而出新意，方意严谨，选药精当，疗效确切。
诸如培养中气之黄芽汤、阴虚之地魄汤、阳虚之天魂汤、惊悸之金鼎汤、精遗之玉池汤及妇人诸方等，只要谨按其理法方药，脉因证治施方，其效果然，往往用他方不效者，用之辄效。
于人参汤、桂枝汤、苓桂类、柴胡类等增损应用较多，尤其内科于桂枝汤、妇科于温经汤、桂枝茯苓丸之化裁运用几率尤多，已达到极至。
以人参、干姜，崇阳补火，甘草、茯苓、白术，培土泻湿，调养中气，职司脾升胃降之权。桂枝、柴胡、芍药、丹皮等从左翼升达肝肾，致清阳左旋于九天之上；半夏、陈皮、杏仁、砂仁等从右翼降敛心肺胆，使浊阴降于九地之下。以致中枢常运，四维自转，阳升阴降，如环无端，浊降清升，往复循环，生生化化，以平为期。至于四维纷繁之病证则因机组方，以此握中而居要，遂应无穷之变。
于药学之阐发与论述，亦法《神农本草经》及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，并根据临证体验发挥创意，赋以新论。
甘草备冲和之正味，秉淳厚之良资，入金木两家之界，归水火二气之间，培植中州，养育四旁，交媾精神之妙药，调剂气血之神丹。
体具五德，辅以血药，则左行己土而入肝木，佐以气药，则右行戊土而入肺金，凡调剂气血，交媾精神，非脾胃不能，非甘草不可也。上逆者，养中补土，益以达郁而升陷，则呕吐与胀满之家，未始不宜甘草，前人中满与呕家之忌甘草，非通论也。
人参气质淳厚，直走黄庭而补中气。仲景理中汤丸，用之以消痞痛而止呕泻，握其中枢而运四旁也。全是建立中气，以转升降之机。由中气以及四维，左而入肝，右而入肺，上而入心，下而入肾，无往不宜。但入心则宜凉，入肾则宜热，入肺胃则宜清降，入肝脾则宜温升，五脏自然之气化，不可违也。
白术气味浓郁，汁浆淳厚，既养胃气，亦养脾气，最生津液，而止燥渴。白术止湿家之渴，人参止燥家之渴。白术性颇壅滞，宜辅之以疏利之品。肺胃不开，加生姜、半夏以驱浊，肝脾不达，加砂仁、桂枝以宣郁，令其旋补而旋行，则美善而无弊矣。
干姜燥热之性，甚与湿寒相宜，而健运之力，又能助其推迁，复其旋转之旧。盖寒则凝而温则转，是以降逆升陷之功，两尽其妙。运其轮毂，自能复其升降之常，而不至于助邪。其上下邪盛者，稍助以清金润木之品，亦自并行不悖。若不知温中，而但清上下，则愈清愈热，非死不止！调肝畅脾，凡女子经行腹痛，陷漏紫黑，失妊伤胎，久不产育者，皆缘肝脾之阳虚，血海之寒凝也，悉宜干姜，补温气而暖血海。
茯苓功标百病，效著千方。凡内伤诸病，如气鼓水胀，咳嗽痰饮，泄利淋浊，吐衄崩漏，瘕疝带下，黄疸消渴，中风癫狂，惊悸遗精，反胃噎膈，泄秽吞酸，骨蒸毛热，闭经绝产，霍乱腹痛，伤风齁喘，种种幻怪，百出不穷，究其根源，悉缘土湿。茯苓泻水燥土，冲和淡荡，百病皆宜，至为良药，道家称其有延年之功，信非过也。
半夏平头上之眩晕，泻心下之痞满，善调反胃，妙安惊悸。悸者，乙木之郁冲，惊者，甲木之浮宕，乙木之枝叶敷舒于上，甲木之根本栽培于下，则惊悸不生。以阳衰土湿，升降失政，脾陷而乙木不得直升，枝叶上郁，肝气振摇则善悸；胃逆而甲木不能顺降，根本下拔，胆气虚飘而善惊。半夏辛燥开通，沉重下达、专入胃腑，而降逆气。胃土右转，浊淤扫荡、胃腑冲和，神气归根，则鹤胎龟息，绵绵不绝竭矣。
庸工以为阴虚火动不宜半夏，率以清凉滋润之法，刊诸纸素，千载一辙，四海同风《灵柩》半夏秫米之方，《金匮》半夏麻黄之制，绝无解者。仁人痛心，下士不悟，迢迢长夜，悲叹殷庐，悠悠苍天，此何心哉！
桂枝入肝家而行血分，走经络而达营郁，最调木气，升清阳脱陷，降浊阴冲逆，入肝胆散遏抑，更安惊悸。
肝应春，而主生，而人之生气充足者，十不得一，即其有之，亦壮盛而不病，病者，皆生气不足者也。盖木生于水而长于土，水温土燥，阳气升达，而后生气畅茂；水塞土湿，于是滞塞而克己土，以其生意不遂，故抑郁而作贼也。肝病则燥涩堙瘀，经脉亦病。木中孕火，其气本温，温气存则郁遏而生风热，温气少则风热不作，纯是湿寒。其湿寒者，生气之衰，其风热者，亦非生气之旺。此肝病之大凡也。
桂枝温散发舒，性与肝和，得之脏气条达，经血流畅，是以善达脾郁。经脏荣舒，而条风扇布，土气松和，土木双调矣。土治于中，则枢轴旋转而木气荣和，是以既能降逆，亦可升陷。大抵杂证百出，非缘肺胃之逆，则因肝脾之陷，桂枝既宜于逆，又宜于陷，左之右之，无不宜之，良功莫悉，殊效难详。凡润肝养血之药，一得桂枝，化阴滞而为阳和，滋培生气，畅遂荣华，非群药所能及也。
上七味乃制方之核心药物，以培补中气，健运脾胃，孕育黄牙之妙品，职司龙虎升降，交济婴姹之良材，默契于造化，是黄氏医道之纲纽，故细陈其药性，不可不精熟而详味也。
余近读吕君宇剑之力作《四圣心源点睛》一书，颇受启迪与获益。用《易》、《道》天人之学，以惜墨如金之笔法，精确之文字，大处着墨，提要钩玄，阐释书中奥意，所谓知其要者，一言而终也。如<天人解>点晴：阴阳肇基，爰有祖气句，引《周易参同契》：乾坤者，易之门户，众卦之父母。先天之阳为乾，先天之阴为坤，乾坤相索交媾，是生三阴三阳之祖气。再如引《关尹子》；流者舟也，所以流之者是水，非舟。用以阐明阴阳之升降，中气之浮沉，四象之推迁。
待续
岁在甲午孟秋下浣 赵文举 于杏林怀古书斋
(赵文举，吉林伊通县中医院原院长，一生研究黄氏医学)
一代哲医、鸿儒黄元御，一生医学著作甚丰，传世者凡一十三部。出身书香名门，幼承祖训，灵根夙植，少负奇志，聪慧颖悟，闻道独早。深邃《易》、《老》之道，妙解《素》、《灵》之奥，将天地人三才同构，一理同气，一元运转，人体升降出入、盈虚消息，与天地同化，维系全息态势。法象者，莫大于天地；变化着，莫大于四时；悬诸著明，莫大于日月。纤芥之吾身，一太极也，广纳须弥而不迫窄，万物皆备于我矣。天人一也，未识天道，焉知人理，故善言天者，必有验于人，然则善言人者，亦必有验于天矣。人秉天地之中气而生，天之在我者，五行之德也，地之在我者，五行之气也。
黄帝、岐伯、越人、仲景之书，争光日月。涤滤玄览，空明研悟，考镜灵兰之秘，讵读仲景《伤寒》，灵台夜辟，玄钥晨开，独悟四圣之心源。
崇阳尚中，阴易长而阳易消，阳气衰则水寒土湿，脾陷胃逆，中气堙郁，枢轴弗运，四维莫转，升降反作。鸟飞而上，鱼潜而下，火则上炎，水则下注，浊气逆上，清气陷下，人之衰老病死，莫不由此。
天之大宝，一丸红日，人之大宝，一息真阳，医家之药，首在中气，扶阳抑阴，泄水补火，己升戊降，黄潜于中宫。
脾升则肝肾亦升，故水木不郁；胃降则心肺亦降，故金火不滞。火降则水不下寒，水升则火不上热，平人下温而上清者，以坎阳离阴独斡乎中气也。却病延年之法，莫妙乎此。
中者，坎阳离阴交媾之媒，此意得之《灵》、《素》，读唐宋以后书，未易生兹妙悟也。
黄氏于《经》、《史》、《子》、《集》无不淹贯，乃都昌上士，莱国鸿生，史服经衣，探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之奥，仪仗仁巢，发三辰五嶽之灵。远绍汉晋文体风骨以著书立论，悬解经典，运以骈四俪六之体势，锦心绣口之华章，虑周而藻密，章法严谨，阐释剔彻。每部书首之自序文章，可谓篇篇皆成雅作，閎大广博，妙远渊微，性灵所致，挥洒自如，跌宕起伏，独迈前贤。
《杝元》当是汉晋赋体的精品，通篇文采高古，气势磅礴，汪洋恣肆，仰观吐曜 ，俯察含章，溯其往古，酌其来今，旁及万象。字字珠玑璀璨，句句金声玉振，乾光耀彩，文运璘彬，以扬天地之大化，继古圣之匡维也。
文以载道，每部书，每篇医论皆妙语珠贯，佳联璧合，朗朗爽口，心开目明，记忆深刻，既明医理，又享美文，文之为德也，大矣。四圣而后，一火薪传，郁郁乎文哉，尚有几人欤？
其所以能铸就医学伟业，为后世留下宝贵而丰厚之医学文化遗产，成为医学宝库中一颗灿烂的明珠，包含着诸多因果关系。
首先是天资聪明睿智，青襟之岁抱负高远，有奋至青云以功业兼济天下之宏愿，为其来日发展奠定了基因。
二是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，恰值而立之年，踌躇满志之时，偶撄目疾，见误庸医，精明障蔽，左目失明。往日仕途功名之路被阻，金榜题名、风云际会之希冀无期，可知当时是多么无奈与绝望，陷入郁闷羁愁之境遇。穷且益坚，不坠青云之志，于沉寂逆境中决然奋起。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，凭其渊博之文化底蕴，从此踏上迢迢之岐黄路，谴此骎骎之岁年。
三是精勤不倦，珍惜分阴，研田为农，管城作君，枯心于尺素之中，殚精于寸颖之末。日月忽其不淹兮，春与秋其代序，春雪才收，秋露忽零，星斗屡易，弦望几更，垅阴促节，急景催年。多少暮鼓晨钟，数不尽黄卷青灯，犹而茫若，仰钻莫从，真宰恍惚，未得其朕。凿山枉道，涉水迷津，历尽弱水三千，乘宝筏终达觉岸。
四是释典著书往往失地远客，所以景况萧零，旅怀索落，时而遇事辍笔，腹稿荒残，零落不追。时而停笔怆怀，中宵而叹，念昔先人，悲悯来者，以沉郁偃蹇之身，岿然独在，赖此尺籍，以消长日，凭此寸颖，以遣烦冤。萧萧古寺，落落荒斋，感岁月之已晚，伤春秋之欲暮。当伯玉知非之时，值孔子学《易》之秋，事与之判，年与之齐，慨世短而心长，念身微而愁剧。
五是龙湖已去，圣藻犹存，世厉三古，人更四圣，苇绝简乱，遗文颠倒，错落舛互，经传而意晦。昔远词文，义閎体博，末学粗工，卒难寻绎，而医法渊源自此而始，斯书得以流传，实乃苍生之幸。
六是反复研读四圣医典，识其梗概，渐悟医源，当其午夜篝灯，心源默辟，擢笔灵飞，抚几神蓦，砉然天开，磔然理易，于是凿先圣未雕之璞，探千秋永坠之奇。青阳初谢谢，朱夏方来，上临赫日，下拂炎风，益以披裘带索，食玉炊桂，鼻头出火，心下如痗。焚膏油以继晷，恒兀兀以穷年，天道酬勤，不负苦心人，崇琬珪于怀抱之内，吐琳琅於毫末之端，四圣之书淆乱移正，条绪清分，旧文按部，新义焕然。遂使旧疑雾除，宿障云消，蚌开珠露，沙落金呈，千载重明，日月光天，山河丽地，古圣医传，昭然若揭，衷群言之淆乱，回苍生之颠沛也，遂作轩岐之功臣，越仲之高弟。
七是悟透医源，宗四圣之心传，昭其大德，作生人之大卫，而运以精思，达以卓论，抉天人之奥，寻坠绪之茫茫，旁征而远绍，障百川而东之，廻狂澜于既倒。长生久视之法，祛病延年之术，于此而通，不必远访崆峒，遥羡蓬莱也。
八是以道济含灵，精勤著书立言，匡正苦寒之弊，为其平生三不朽事业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，苦其心志，仅十阅春秋，书成十四部(《玉楸子堂稿》现未刊行)，计一百零一十一卷，二百零二十五万言。其卷帙之浩繁，剖判之透彻，理论之精确，孰与伦比？既竭诚于诊务，又勤奋于笔耕，且左目失明，中虚体弱，加之大半时间远客他乡，可知当时景况何等孤寂与辛劳。却以羲和追日、精卫填海之志，超凡不舍之精神，日就月将，践行其以良相之心而为良医的初衷和诺言。以其极强烈之历史责任感，丈夫有志，抱杜钦、杜炤之痛，胸臆约结，郁沦奥渫，何以为欢，求为医经药录。于是，冥心于冲虚之表，骛精于恍惚之庭，刳心刻意，启先圣之玄扃，论书册以抒怀，垂文章以行远也。错简移正，谬误删除，条绪清分，恢复原貌，古圣医法得以正本清源，来者传承有序。非第消永日而谴劳思，抑亦康济斯民之术也。
九是省彻人生，觑破得失，论成注毕，则以变泣为歌，破愁为笑。人之情，已富者不美，已贵者不荣，朱紱无忧，绿萝长亲，摊卷朗吟，其乐无穷。吾今而知，莫富于山林之士，莫贵乎烟霞之人，此中真意，正自可悦也。世之最长者，得意之事，往往于失志之中，有得意之乐，若使得志，则必失意，若使得意，则必失志。圣人无全功，造化无全能，与其得志而失意，不如得意而失志。二者不可兼，宁舍彼而取此，此中得失，不足为外人道也，此中忧乐，未易为俗人知也。
向使身都通显，则今段奇功，淹没于晏安豫乐之中矣，何以有此！然则穷愁著书，是乃岐黄之灵，仰以彼苍之心，又何怨焉。失者得也，穷而暴富，莫加于此，拥旄万里之荣，南面百城之乐也。
尝自比肩古人，感慨抒怀，追远思今，溢于言表。嗟乎！往者虞卿违赵而著《春秋》，屈原去楚而著《离骚》，然后知当时之失意，皆为后此之得意无穷也。向使虞卿终相赵国，屈原永宦楚拜，则《离骚》不作，《春秋》莫著，迄于今，其人已朽，其书不传，两人之得意，不如其失意也。
然文信不迁，《吕览》弗著，西伯非囚，《周易》何传，是乃巴蜀乃不韦之乐地，羑里乃文王之吉宅也。
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济天下。固当牢骚于创始之日，亦必愉快于勒成之时者，志励丁年，书竣苍首，十仞作井，一篑成山，此亦烟岚著书之士，最为破涕而笑者也。
呜呼！有一代之功业，有千秋之勋猷，任兼将相，望重国家，宣沙漠之雄伟，驰丹青之荣誉。荣则荣矣，无何而古墓为田，松柏成薪，丰碑已断，绿字无存，传观故实，不能考其姓名，远综先典，莫或搜其轶事。念沦桑之更变，叹陵谷之迁移，其间宏才远略，丰功伟烈，生而光显，殁而泯灭者，不知几何?三不朽事业，殊不在是，与其收功臣之带砺，享良相之茅士，不如永日啸歌逍遥于黄叶青山下也。
当世安乐之人，其得天者诚厚。然隙驷不留，尺波电谢谢，生存而处华屋，零落而归山丘，身与夕露同晞，名与朝华并灭，荆棘狐兔之中，樵牧歌吟之下，其为安乐者焉在。窃以为天之厚安乐之人，不如其厚羁愁之士。
《四圣心源》乃坤载先师集诸书理论大成之作，四圣医法精华之会粹，是理法方药、脉因证治与临床之缜密结合，是济困扶危，祛病延年之金石秘箓，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。
以通玄之妙笔，写济世之婆心，微言大意，语语自圣经出，却语语自心坎中出，医见之为医，玄见之为玄。
高山流水，千古知音，一脉相承，全书贯通易医同源而异流，与百家诸子殊途而同归，智炬长明，别开洞天，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。唯深也，故能通天下之志；唯几也，故能成天下之务；唯神也，故不疾而速，不行而至。援其奥賾释经论医，信手拈来，如行云流水，法圆而理通，头头是道，虽百虑而一致。
<中气解>首创黄芽汤，坐镇祖庭，职司中皇运转回环、升降出入之权，四维之药随证裁入，还铅聚汞，龙虎回还，婴儿姹女之交，媒在黄婆。所谓发千钧之弩者，由一寸之机，转万斛之舟者，由一桪之木也。
全书自阴阳、五行开篇，至内、外、妇之百病，以崇阳尚中、抑阴泻湿为唯精唯一之理论宗旨、学术核心理念，道立于一，一以贯之于始终。故经日：根于中者，命曰神机，神去则机息，根于外者，命曰气立，气止则化绝。出入废则神机化灭，升降息则气立孤危，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，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，旨哉斯言也。
书中不乏诸多石破天惊、震聋发聩之箴言警言，读来宛若先师面对面之耳提面命，洗耳恭听，瀹吾灵性，益吾心智，直如金针暗渡，醍醐灌顶。
<阴阳变化>清浊之间，是谓中气，中气者，阴阳升降之枢轴，所谓土也。
<五行生克>其相生相克，皆以气不以质也，成质则不能生克矣。此开鸿濛之论也，未见于诸家之书。
<脏腑生成>祖气者，人身之太极也。祖气初凝，美恶攸分，清浊纯杂，是不一致，厚薄完缺，亦非同伦。后日之灵蠢寿夭，贵贱贫富，悉于此判，所谓命秉于生初也。
此论首开人类遗传基因学理论先河，肇端于此。
<厥阴风木>故风木者，五脏之贼，百病之长，凡病之起，无不因于木气之郁。木为水火之中气，病则土木郁迫，水火不交，外燥而内湿，下寒而上热，下之则寒湿俱盛，上之则风热兼作。
<少阴君火>补肝之血则宜温，补心之血则宜清，补肺之气则宜凉，补肾之气则宜暖，此定法也。血根于心而藏于肝，气根于肾而藏于肺。心火上热，则清心家之血；肾水下寒，则暖肾家之气。
此论悉本四圣心法，内外感伤，百变不穷，溯委穷源，不过六气所变化耳。以五脏、六气、气化施以寒热温凉，楚河汉界、泾渭分明，渠谓一派温热，不分四时乎！三百年来对黄氏医学之迷惘、曲解、抑或道听途说也。
但土虽克水，而百病之作，率由土湿，湿则不能克水，而反被水侮。土能克水者，惟伤寒承气一证，其余则寒水侮土者，十九不止。
方其上热，必有下寒，以水火分离而不交也。见心家之热，当顾及肾家之寒。
<少阳相火>凡上热之证，皆甲木之不降，相火本自下行，其不下行而逆升者，由于戊土之不降。
<太阴湿土>阴易盛而阳易衰，故湿气恒长而燥气恒消。阴盛则病，阳绝则死。
<阳明燥金>辛金化湿者，十之八九，戊土化燥者，百不二三。是以仲景垂法，以少阴负跌阳者为顺。反胃噎嗝之家，便若羊失，其胃则湿而肠则燥。
<太阳寒水>水以蛰藏为性，火秘于内，水敛于外，是谓平人。癸水温而壬水寒则治，癸水寒则壬水热则病。
内伤者，病于人气之偏，外感者，因天地之气偏，而人气感之。
<目病根原>眼病疼痛，悉由浊气逆冲。头目之痛者，甲木之邪也，甲木不降，相火上炎而刑肺金，肺金被烁，故白珠红肿而热滞也。脾升胃降，则在中气。中气者，脾胃旋转之枢轴，水火升降之关键。济其燥湿寒热之偏，则中气治矣。
水寒土湿，脾陷胃逆，升降倒置，乃先师论治百病之基本病因病机，其理论渊源究竟奚在？完全源于天人一理、五运六气天人同化的自然观。论曰：土生于火，而火灭于水，土燥则克水，土湿则水气泛滥，侮土而灭火。水泛土湿，木气不达，则生意盘涩，但能贼土，不能生火以培土，此土气所以困败也。血藏于肝而生化于脾，太阴土燥，则肝血枯而胆火炎，未尝不病。但足太阴以湿土主令，足阴阳从燥金化气，湿为本气而燥为化气，是以燥气不敌湿气之旺。阴易盛而阳易衰，土燥为病者，除阳明承气外不多见，一切内外感伤杂病，尽缘于土湿也。
五行之性，火燥而水湿，太阴脾土，升自水分，因从水分而化湿；阳明胃土，降自火位，因从火位而化燥。太阴之湿，济阳明之燥，阳明之燥，济太阴之湿，燥湿调和，中气轮旋，是以胃纳脾消，吐利不作。证之临床，毫发不爽。
此先师之真知卓见，其理明白昭晰，于医理之园觉彻悟也，故苦口喋喋，诲尔淳淳。
至于其方药悉本于长沙，故有《长沙药解》之作，莫不以理立论，以论立法，以法立方，以方组药。承仲圣经方奥蕴予以化裁而出新意，方意严谨，选药精当，疗效确切。
诸如培养中气之黄芽汤、阴虚之地魄汤、阳虚之天魂汤、惊悸之金鼎汤、精遗之玉池汤及妇人诸方等，只要谨按其理法方药，脉因证治施方，其效果然，往往用他方不效者，用之辄效。
于人参汤、桂枝汤、苓桂类、柴胡类等增损应用较多，尤其内科于桂枝汤、妇科于温经汤、桂枝茯苓丸之化裁运用几率尤多，已达到极至。
以人参、干姜，崇阳补火，甘草、茯苓、白术，培土泻湿，调养中气，职司脾升胃降之权。桂枝、柴胡、芍药、丹皮等从左翼升达肝肾，致清阳左旋于九天之上；半夏、陈皮、杏仁、砂仁等从右翼降敛心肺胆，使浊阴降于九地之下。以致中枢常运，四维自转，阳升阴降，如环无端，浊降清升，往复循环，生生化化，以平为期。至于四维纷繁之病证则因机组方，以此握中而居要，遂应无穷之变。
于药学之阐发与论述，亦法《神农本草经》及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，并根据临证体验发挥创意，赋以新论。
甘草备冲和之正味，秉淳厚之良资，入金木两家之界，归水火二气之间，培植中州，养育四旁，交媾精神之妙药，调剂气血之神丹。
体具五德，辅以血药，则左行己土而入肝木，佐以气药，则右行戊土而入肺金，凡调剂气血，交媾精神，非脾胃不能，非甘草不可也。上逆者，养中补土，益以达郁而升陷，则呕吐与胀满之家，未始不宜甘草，前人中满与呕家之忌甘草，非通论也。
人参气质淳厚，直走黄庭而补中气。仲景理中汤丸，用之以消痞痛而止呕泻，握其中枢而运四旁也。全是建立中气，以转升降之机。由中气以及四维，左而入肝，右而入肺，上而入心，下而入肾，无往不宜。但入心则宜凉，入肾则宜热，入肺胃则宜清降，入肝脾则宜温升，五脏自然之气化，不可违也。
白术气味浓郁，汁浆淳厚，既养胃气，亦养脾气，最生津液，而止燥渴。白术止湿家之渴，人参止燥家之渴。白术性颇壅滞，宜辅之以疏利之品。肺胃不开，加生姜、半夏以驱浊，肝脾不达，加砂仁、桂枝以宣郁，令其旋补而旋行，则美善而无弊矣。
干姜燥热之性，甚与湿寒相宜，而健运之力，又能助其推迁，复其旋转之旧。盖寒则凝而温则转，是以降逆升陷之功，两尽其妙。运其轮毂，自能复其升降之常，而不至于助邪。其上下邪盛者，稍助以清金润木之品，亦自并行不悖。若不知温中，而但清上下，则愈清愈热，非死不止！调肝畅脾，凡女子经行腹痛，陷漏紫黑，失妊伤胎，久不产育者，皆缘肝脾之阳虚，血海之寒凝也，悉宜干姜，补温气而暖血海。
茯苓功标百病，效著千方。凡内伤诸病，如气鼓水胀，咳嗽痰饮，泄利淋浊，吐衄崩漏，瘕疝带下，黄疸消渴，中风癫狂，惊悸遗精，反胃噎膈，泄秽吞酸，骨蒸毛热，闭经绝产，霍乱腹痛，伤风齁喘，种种幻怪，百出不穷，究其根源，悉缘土湿。茯苓泻水燥土，冲和淡荡，百病皆宜，至为良药，道家称其有延年之功，信非过也。
半夏平头上之眩晕，泻心下之痞满，善调反胃，妙安惊悸。悸者，乙木之郁冲，惊者，甲木之浮宕，乙木之枝叶敷舒于上，甲木之根本栽培于下，则惊悸不生。以阳衰土湿，升降失政，脾陷而乙木不得直升，枝叶上郁，肝气振摇则善悸；胃逆而甲木不能顺降，根本下拔，胆气虚飘而善惊。半夏辛燥开通，沉重下达、专入胃腑，而降逆气。胃土右转，浊淤扫荡、胃腑冲和，神气归根，则鹤胎龟息，绵绵不绝竭矣。
庸工以为阴虚火动不宜半夏，率以清凉滋润之法，刊诸纸素，千载一辙，四海同风《灵柩》半夏秫米之方，《金匮》半夏麻黄之制，绝无解者。仁人痛心，下士不悟，迢迢长夜，悲叹殷庐，悠悠苍天，此何心哉！
桂枝入肝家而行血分，走经络而达营郁，最调木气，升清阳脱陷，降浊阴冲逆，入肝胆散遏抑，更安惊悸。
肝应春，而主生，而人之生气充足者，十不得一，即其有之，亦壮盛而不病，病者，皆生气不足者也。盖木生于水而长于土，水温土燥，阳气升达，而后生气畅茂；水塞土湿，于是滞塞而克己土，以其生意不遂，故抑郁而作贼也。肝病则燥涩堙瘀，经脉亦病。木中孕火，其气本温，温气存则郁遏而生风热，温气少则风热不作，纯是湿寒。其湿寒者，生气之衰，其风热者，亦非生气之旺。此肝病之大凡也。
桂枝温散发舒，性与肝和，得之脏气条达，经血流畅，是以善达脾郁。经脏荣舒，而条风扇布，土气松和，土木双调矣。土治于中，则枢轴旋转而木气荣和，是以既能降逆，亦可升陷。大抵杂证百出，非缘肺胃之逆，则因肝脾之陷，桂枝既宜于逆，又宜于陷，左之右之，无不宜之，良功莫悉，殊效难详。凡润肝养血之药，一得桂枝，化阴滞而为阳和，滋培生气，畅遂荣华，非群药所能及也。
上七味乃制方之核心药物，以培补中气，健运脾胃，孕育黄牙之妙品，职司龙虎升降，交济婴姹之良材，默契于造化，是黄氏医道之纲纽，故细陈其药性，不可不精熟而详味也。
余近读吕君宇剑之力作《四圣心源点睛》一书，颇受启迪与获益。用《易》、《道》天人之学，以惜墨如金之笔法，精确之文字，大处着墨，提要钩玄，阐释书中奥意，所谓知其要者，一言而终也。如<天人解>点晴：阴阳肇基，爰有祖气句，引《周易参同契》：乾坤者，易之门户，众卦之父母。先天之阳为乾，先天之阴为坤，乾坤相索交媾，是生三阴三阳之祖气。再如引《关尹子》；流者舟也，所以流之者是水，非舟。用以阐明阴阳之升降，中气之浮沉，四象之推迁。
待续
岁在甲午孟秋下浣 赵文举 于杏林怀古书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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